本文來源：時代週報 作者：陸曉輝 梁春富
位於甘肅武威市的皇臺酒業（000995.SZ）被譽爲“北國茅台”，2000年就已在深交所掛牌上市。皇臺酒業主要經營白酒、葡萄酒的生產銷售，旗下“涼州皇臺”爲中國馳名商標，享有“南有茅台，北有皇臺”美譽。
儘管榮譽等身，皇臺酒業上市24年卻因業績不善5次“帶帽”，而後屢屢扭轉經營頹勢，5次“摘帽”，脫離退市險境。由此，皇臺酒業被投資者戲稱爲“A股不死鳥”。
這家上市酒企近年業績表現依舊起伏不定。2021年，皇臺酒業營收和淨利潤雙雙下滑，營收規模退回億元以內，爲9108萬元，較上年減少10%；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驟減140%，由盈轉虧，虧損1355萬元。因此，皇臺酒業觸及“最近一個會計年度經審計的淨利潤爲負值且營業收入低於1億元”的退市風險警示情形，公司股票自2022年4月29日開市起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股票簡稱由“皇臺酒業”變更爲“*ST皇臺”。
進入2022年，皇臺酒業的業績大漲。當年上半年，該公司營收和淨利潤暴漲，漲幅分別是179%、124%。2022年全年，營收1.36億元，同比增49.7%；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爲735萬元，同比大漲154%；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扣除非經常性損益的淨利潤238萬元，大漲112%。
皇臺酒業的這一表現明顯優於同期上市酒企。據時代週報記者統計，A股20家上市白酒企業整體營收增速爲15.23%，整體淨利潤增幅爲20.33%。得益於2022年的亮眼表現，該公司在2023年8月撤銷退市風險警示，股票簡稱由“*ST 皇臺”變更回“皇臺酒業”。
皇臺酒業2022年業績遠超行業平均水平，這其中藏着哪些祕密？時代週報調查發現，皇臺酒業的經銷商有的已經工商註銷，卻還能貢獻業績；有的經銷商反映的銷售額與皇臺酒業披露的數據疑似有誤差。
經銷商虛實
皇臺酒業2022年上半年營收暴漲曾引發監管關注。
2022年9月15日，深交所針對皇臺酒業2022年半年報下發問詢函，要求皇臺酒業說明營收同比大漲的原因及合理性。當月23日，皇臺酒業對交易所問詢予以公告回覆。
據皇臺酒業回覆公告，2022上半年，皇臺酒業共簽訂經銷商合同金額爲1.61億元，其中與主要經銷商簽訂的合同金額1.026億元，合同執行銷售金額爲3519.53萬元，合同執行比例爲34.30%。
皇臺酒業還在回覆中詳細列示了2022 年上半年36家主要經銷商合同執行情況。排名第34位的“紅谷花莊狗熊商行”的合同金額爲100萬元，銷售金額爲17.76萬元，執行比例爲17.76%。
不過，時代週報記者調查發現，皇臺酒業展示的這家名爲“紅谷花莊狗熊商行”的經銷商，疑爲“幽靈客戶”，真實性存疑。
據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的數據，“紅谷花莊狗熊商行”並不存在，與之名稱相近的只有“紅古花莊狗熊商行”。“紅古花莊狗熊商行”位於甘肅省蘭州市紅古區花莊鎮花莊村，2019年9月26日註冊成立，但已於2021年6月9日註銷。
上海市聯合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吳俊律師向時代週報記者表示，上市公司和已註銷的經營實體簽訂合同存在巨大法律風險，將會導致合同無效，很難追究相關責任。“上市公司與已註銷的經營實體簽訂合同，一定程度說明了它對交易方的審核存在問題。上市公司的風控或存在失責。如果這樣的合同行爲是持續的，那麼交易的真實性或許值得懷疑。”吳俊說。
“如果經銷商從皇臺酒業採購白酒，之後經銷商因自身原因註銷，並未及時通知皇臺酒業，導致皇臺酒業不知情，繼而按此前業務規模披露相關信息。如是如此，皇臺酒業不存在主觀上的披露不實，但信披工作依然不夠規範和謹慎。”有資本市場人士時代週報記者分析指出，如果經銷商註銷信息公示之後，上市公司銷售、財務方面還與經銷商存在業務往來，或說明存在主觀故意，“這個性質就嚴重了。”
有皇臺酒業的招商人員對外介紹：“公司與經銷商的合同爲一年一簽，並配有專人對接。”
吳俊律師還提出了疑問：“2021年註銷的經營實體，那麼其稅務賬戶、銀行賬戶都可能沒有了，後續的銷售行爲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2021年9月已註銷的經銷商，爲何還會出現在皇臺酒業回覆函列示的2022年上半年主要經銷商名單中？皇臺酒業相關負責人今年4月18日回應時代週報記者稱：經過內部覈查，合同是有的，付款、付貨是有的，相關交易是真實存在，“公司註銷我們沒有查證到，用的還是此前的材料。感覺銷售人員在籤合同的時候，可能存在疏漏。”
除出現幽靈經銷商外，皇臺酒業在回覆函中還有一些其他內容讓人難解。
根據皇臺酒業列示的2022年上半年36家主要經銷商合同和執行情況，時代週報調查發現，部分經銷商半年銷售額與經銷商自己介紹的實際全年銷售額相當。
例如，回覆函中展示的一家皇臺酒隴東的經銷商，年合同金額約百萬元，2022年上半年銷售金額爲四、五十萬元。但該企業負責人介紹，過去幾年，其皇臺酒全年的銷售額約四、五十萬元。回覆函列示的另一家位於甘肅中部的皇臺酒經銷商，其2022年的合同量約百萬元，上半年銷售額約四五十萬元。對於這一銷售數據，這位皇臺酒經銷商並不認可，相關人員直接表示“數據不對”。該經銷商介紹，其皇臺酒一年的銷售額在50萬元以內。
也就是說，在皇臺酒業的回覆函中，上述兩家皇臺酒的經銷商以自身全年實際銷售額1倍的量簽訂了年銷售合同，並在上半年就完成了全年的銷售額。另有多位皇臺酒經銷商介紹，在甘肅當地，白酒在下半年的銷售情況要好於上半年。
對於經銷商的表述，皇臺酒業相關負責人向時代週報記者表示：按照公司財務口徑來，上市公司造假的可能性是不大的。市場了解的和真實情況可能不一樣，經銷商對外說的也不一定是準確的。相關問題會郵件回覆。截至發稿，時代週報未收到皇臺酒業的回覆郵件。
經銷商的庫存壓力？
多名經銷商對皇臺酒業心存不滿。
今年2月，一名隴西的皇臺酒經銷商透露，有好幾個經銷商正考慮退出皇臺酒的經銷體系。主要原因是“銷售不理想”。另一位隴東的皇臺酒經銷商直言：“皇臺酒本身就是一個地方酒，出了省能賣多少？主要還是在本地賣。”
在甘肅本地，皇臺酒正遭遇省內對手的激烈競爭。
“金徽酒(603919.SH)捨得投入，做活動、做廣告，給經銷商的返點政策很好。我們這有的經銷商一年能做三四千萬元。”一家皇臺酒的主要經銷商抱怨：“做皇臺酒做得最好的一家經銷商，一年也就賣個一千來萬元。相對而言，其認爲皇臺酒給經銷商的市場支持力度不足。”
事實上，白酒市場競爭日漸激烈，皇臺酒業對此也有清晰認知。
它在2022年年報就坦承：近幾年以茅台、五糧液爲代表的全國性知名酒企業績的快速增長都在一定程度上顯示出中國白酒市場日益明晰的集中化趨勢。全國性知名酒企與區域知名酒企更藉助高端產品在白酒市場越發強勢的地位，不斷在各省市“攻城略地”，擠佔區域酒企的生存空間。
白酒競爭日趨激烈讓經銷商心生擔憂，另有經銷商對自己高庫存的皇臺酒心憂不已。
一家皇臺酒在甘肅本地的經銷商表示，自己庫存的皇臺酒貨值數十萬元，“酒廠的人平時也不問我們賣的怎樣，要不要扶持，一來就是問打款。”
另有皇臺酒經銷商介紹，現在只要和酒廠籤合同，就要打款，“有些經銷商的庫存有幾十萬元，只要你貨拉完了，酒廠也不管你的動銷怎麼樣。”
皇臺酒業在回覆深交所2022年半年報問詢函時強調，報告期內，公司定期統計經銷商客戶庫存情況，掌握各類產品動銷情況，根據回款及信用政策確認收入，不存在向經銷商壓貨的方式增加收入的情形。
不過，有多家經銷商明確表示，他們各自有數十萬元至百萬元的庫存。
有經銷商透露，因庫存壓力、營銷支持、市場銷售以及返點政策等問題，不打算繼續賣皇臺酒了。
時代週報記者了解到，在皇臺酒業2022年披露的36家主要經銷商中，已有不少經銷商同時對外銷售其他品牌的白酒，包括皇臺酒在甘肅省內的競爭對手金徽、濱河等。
“A股不死鳥”2023年再陷虧損
皇臺酒業始建於1985年，距今已39年，2000年就已登陸資本市場，比貴州茅台（600519.SH）更早一年。
上市24年，皇臺酒業的業績表現起伏不定，多有虧損，並因此分別在2004年、2009年、2015年、2018年和2022年5次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又分別在2005年、2010年、2017年、2020年和2023年撤銷退市風險警示。
期間，皇臺酒業還歷經改制、內鬥等諸多大事件，實際控制權亦幾經更替。
2019年4月，盛達集團與北京皇臺商貿有限責任公司簽訂表決權委託協議， 北京皇臺商貿有限責任將在皇臺酒業所持的13.9%股權對應的表決權委託給盛達集團行使。由此，皇臺酒業的控股股東變更爲盛達集團，趙滿堂成爲實際控制人。
據盛達集團官網，該集團1992年成立於甘肅，產業佈局礦業開發、地產文旅、金融資管、酒類文化、健康醫療、有色金屬等多個領域，是一家多元化綜合性跨地區的實業集團。除了控股皇臺酒業，盛達集團還控股銀業龍頭企業盛達資源（000603.SZ），參股蘭州銀行（001227.SZ）。趙滿堂多次登上胡潤富豪榜，有“甘肅首富”之稱。
盛達集團入主當年，皇臺酒業對外披露新實際控制人、控股股東將對皇臺酒業採取的調整措施，主要包括：明確戰略，狠抓酒類主業；組建全新管理團隊，引進各類專業人才，全面提高管理能力；加強營銷團隊建設，對公司產品進行包裝設計、產品投放、 產品定價等一系列營銷策劃。
其他還包括：加強費用和成本的管控，進一步提高公司盈利能力，加強對現金流進行管理，提高資金使用效率等。
2023年9月，皇臺酒業因關聯交易未及時披露收到監管函。甘肅證監局查明，2022年，皇臺酒業通過供應商瀘州市巴舟酒類銷售有限責任公司採購的基酒由公司副總經理、總工程師陳兵實際控制的公司供應，涉及金額1301萬元，佔公司最近一期經審計淨資產的9.75%。
此外，2022年，皇臺酒業向陝西青山綠水酒業有限公司（下稱“青山綠水”）銷售酒類產品，涉及金額350萬元，佔公司最近一期經審計淨資產的2.63%。青山綠水由盛達集團的關聯方長安盛達實業有限責任公司實際控制，爲公司關聯方。
營收、淨利潤2022年大漲，皇臺酒業2023年又墜入下滑通道。
據業績預告，該公司2023年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爲虧損1100萬元-1600萬元，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的淨利潤爲虧損400萬元-650萬元。
對於上述關於經銷商疑問以及其他問題，時代週報記者今年4月1日分別致函、致電皇臺酒業，皇臺酒業相關工作人員在電話中表示，將郵件回覆。
4月16日，時代週報記者再次致電皇臺酒業，皇臺酒業方面表示看完郵件會給與回覆，隨後掛斷電話。4月18日，皇臺酒業相關工作人員電話溝通，並承諾在4月19日（週五）上午十點前郵件回覆。4月19日上午9點59分，皇臺酒業郵件回覆：因提及的事項需逐一覈實，先前約定的答覆時間會略有延後。
截至發稿，時代週報記者依然未獲皇臺酒業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