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凡
來源：稜鏡
無論是在電動車革命還是探索外太空中，特斯拉的首席執行官馬斯克總是顛覆常規，特立獨行。如今，進擊的全球首富似乎還有未實現的夢想——從一位宇宙網紅，晉升為重新定義媒體平臺的規則制定者。
2022年4月14日，根據一份向美國證監會遞交的文件，馬斯克宣佈計劃以每股54.2美元的報價收購美國老牌社交媒體網站推特。馬斯克並非局外人，歷史記錄顯示，他早在2020年就建倉推特，更在今年1月底大手筆加倉，花費一個多月近29億美元，將自己買成了推特的頭號股東，持股9.1%，比創始人傑克·多西的持股要高出三倍。
「自從進行投資以來，我意識到該公司（推特）既不會蓬勃發展，也無法服務於社會使命。」馬斯克在向推特董事會主席泰勒（Bret Taylor）的信中寫道，推特需要從股市中離開，重新成為一傢俬營公司，以實現轉型。
「推特具有非凡的潛力。」馬斯克把自己置於問題解決的核心，「我會解鎖它。」
馬斯克的收購要約像一枚投向湖面的石子 ，攪動着各個圈層。關於馬斯克為何要收購推特的網民大討論中，夾雜着川普是否要捲土重來的政治遐想，幣圈等新興富豪是否會找到新試驗田的財富春夢，以及特斯拉作為銷冠但未被白宮受邀參加電動車行業峯會後的「意難平」，等等。
特斯拉的粉絲將特斯拉和推特的logo進行合併的梗圖
「一方面，我覺得馬斯克有錢任性，他也並不是買下媒體的第一個有錢人；但另一方面我又覺得他是認真的，也有能力讓推特改頭換面，或許能成為互聯網3.0的先行者。」一位特斯拉的粉絲對作者表示。
曾在推特上收穫愛情和罰款
馬斯克在成為推特大股東之前，就「沉迷」於推特，也曾收穫愛情、財富和罰款。
外媒曾經測算，現年51歲的馬斯克的推文，自2018年起就躍升為全網第二多，內容不一而足，從宣傳特斯拉產品營銷，到回覆客户抱怨；從和做空者隔空嗆聲，到給泰國溶洞救援提出建議。
其他的美國企業高管或富豪諸如蘋果的CEO蒂姆·庫克和伯克希爾的CEO巴菲特也開設了推特賬户，但前者幾乎不曾和網友互動，後者發佈的推文數量兩隻手就可以數過來。馬斯克和他們不一樣，不僅幾乎天天發推，發推時間點從凌晨到深夜都曾有過，而且近一半的推文是回覆網友評論，無論對方的粉絲數是多少。
此次他給推特發出收購要約的時間，是推特總部的上午凌晨3點。「你説，一般人，誰在凌晨給別人發收購要約？」 券商Jefferies股票分析師Brent Thill對外媒表示。
另一個可以證明馬斯克把推特捲入個人生活的例子，就是他和前女友Grimes的相識。馬斯克在推特上講過一個關於人工智能的段子，説用Basilisk思維實驗（質疑AI的風險）與洛可可(18世紀的巴洛克式風格)一詞結合起來，可以創造一個新詞「Rococo Basilisk」（洛可可蛇怪），寓意為「極端複雜而且荒謬的」。
結果馬斯克發現，這個常人看不懂的梗，就曾被Grimes用過。後來，他和Grimes在推特上相識相戀。
通過冷笑話收穫愛情的馬斯克卻也因為愛在推特上開玩笑，付出真金白銀。2018年4月，他曾在愚人節戲稱「特斯拉正在申請破產」，特斯拉股價應聲下跌，當日跌幅達到5%。
馬斯克曾發推戲稱，特斯拉已經申請破產，「馬斯克被發現倒在特斯拉Model 3旁邊，被「Teslaquilla」酒瓶包圍，他的臉頰仍然可以看到淚痕」。
更大的財富失血，發生在特斯拉私有化的鬧劇中。
2018年，馬斯克在推特上表示，「正在考慮以 420 美元的價格將特斯拉私有化」，並且已經「鎖定資金」。這引發個股暴漲，當日從342美元漲至371美元。但美國證監會後來判定，馬斯克向投資人做出了「虛假和誤導性」的陳述，所謂的「資金鎖定」為子虛烏有。
外媒猜測，420是大麻文化編碼，馬斯克或許當時只是開了個玩笑。但結果是，作為和證監會和解的一部分，除了馬斯克個人和特斯拉分別繳納2000萬美元罰金之外，馬斯克還卸任董事長，並同意之後任何關於上市公司特斯拉的推文都需要事先經過公司法務部門的合規檢查。
對推特愛恨交加的馬斯克開始不甘心只做一個狂熱的用户。
4月4日，馬斯克向美國證監會文件顯示，截至3月14日，在推特佔股已經達到9.2%，離10%的舉牌線僅一步之遙，成為當時推特最大的股東。他申報時採用13G申報表格，彰顯自己被動投資者的身份定位。一般來説，主動投資人需要以13D表格進行申報，除了闡述個人倉位之外，還需要詳述資金來源和購買意圖。
馬斯克在向美國證監會文件中披露從1月31日開始買入推特的成本價格
在彰顯大股東身份的時間點前後，馬斯克的推文開始涉及一項新內容——如何經營推特的未來，並由網友投票表決。
4月10日，也就是馬斯克收到加入推特董事會的邀約之後，他發佈了多條推文，不僅建議推特的訂閲服務Twitter Blue進行降價、禁播廣告、接受狗狗幣支付等運營變化，還提議應當把推特的舊金山辦公大樓改造成流浪漢收容所，「因為反正總部裏也沒有什麼員工在辦公室上班了」。這條推文獲得近200萬人參與投票，超過九成投下贊成票。
但這些推文隨後被刪除。同日，推特CEO阿格拉瓦爾（Parag Agrawal）宣佈馬斯克拒絕了加入董事會的提議。
Wedbush分析師丹·伊萬斯對《稜鏡》作者分析稱，馬斯克拒絕加入董事會，或許是因為他和董事會無法就是否要按照網友投票結果進行公司變革達成一致。「作為董事，往往需要採取更為後座的姿態，也就是更安靜的立場。」
丹·伊萬斯同時表示，作為加入推特董事會協議的一部分，馬斯克需要將持股比例在2024年之前控制在14.9%以下，一旦不需要遵守這條協議，馬斯克可以採取更激進的立場，甚至全盤收購。
進擊的馬斯克和謎一樣的資金來源
果然，拒絕加入董事會的馬斯克開始進入全盤收購模式，在4月14日提出總價430億美元的收購要約。
海投全球的CEO王金龍對《稜鏡》作者評價稱，此次馬斯克是以個人身份提出收購要約，並非特斯拉。「一般來説，這種規模的私有化背後都有財團，沒有全部自己出資的。他只需要出股權部分就可以，其他的交給投行牽頭組成的買方團，主要是銀行和私募信貸基金等提供貸款。貸款一般是看公司的償付能力，主要是產生自由現金流的能力，一般是EBITDA的5-8倍。」
「私有化的目的就是為了扭轉業務。推特曾經是非常成功的企業，現金流和利潤都很好，後來跟不上形勢了，需要調整戰略，以釋放更大的價值。」王金龍表示。
以2013年的戴爾私有化為例，曾經在個人電腦時代中被視為創新典範的戴爾公司，因為錯過向平板電腦等智能終端轉型的時間點，因而在移動互聯網和雲計算時代陷入經營困境。為了扭轉公司戰略，創始人邁克爾·戴爾聯合私募機構銀湖資本，通過槓桿收購的方式，將戴爾私有化，得以獲得避開公眾股東和監管機構的喘息期。當時，戴爾公司的私有化耗資高達249億美元，其中，邁克爾戴爾本人貢獻了其在公司16%的股份和部分現金，私募銀湖資本出資10 億美元現金、微軟公司出資 20 億美元貸款，並由美銀美林、巴克萊銀行提供了 110 億至 120 億美元債務融資。
王金龍認為，從金融環境來看，現在的貸款利率比較低，槓桿率比較高。從標的的選擇來看，推特近期股價低迷，也是一個很好的併購或私有化標的。
「貸款的優先級高於股權，如果還不上，公司就歸財團了，馬斯克的股權就打水漂了。」王金龍同時表示。
無獨有偶的是，現年48歲的銀湖資本聯合首席執行官埃貢·德班（Egon Durban）是戴爾私有化的操盤手，如今也在推特董事會佔有一席。他曾在摩根士丹利投行部門任職，後者也是此次馬斯克要約中提到的財務中介。
埃貢·德班於2020年進入推特董事會，當時推特正遭遇激進投資人艾略特管理公司的狙擊。後者曾悄悄建倉約4%的推特股份，並在新董事會人選提名截止前不久披露倉位並提名了四名新董事，還施壓推特當時的CEO傑克·多西離職。此後，推特爭取到銀湖10億美元投資，並讓埃貢·德班和艾略特管理公司的合夥人Jesse Cohn一同加入推特董事會，以平衡各方勢力，和激進投資人暫時休戰。
作為進入董事會的條件之一，證監會的文件顯示，只要埃貢·德班 ( Egon Durban ) 仍在推特董事會，銀湖就無法參與競購推特。這讓馬斯克此時收購能否找到合適的銀團外援，打上問號。
截至發稿，馬斯克尚未披露此次要約背後的資金來源。彭博社曾測算，雖然馬斯克個人資產淨值高達2700億美元，已居全球首富，但流動資金僅為30億美元左右。
推特或將祭出毒丸計劃
當馬斯克收購推特成為全網關注之後，攻守雙方正在釋放更多的信息。
作為守方的推特已經公開回複稱，「推特董事會將仔細審查該提案，以確定其認為符合公司和所有推特股東最佳利益的行動方案。」
在馬斯克宣佈要約當天，推特召開全體會。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稱，在全體會上，推特現任CEO帕拉格·阿格拉瓦爾（Parag Agrawal）向員工保證，公司並沒有被馬斯克收購的消息所「挾持」。在馬斯克的收購要約中曾經提及，自己的報價是「最好也是最終的」報價，如果推特拒絕該要約，他則會重新考慮自己大股東的身份——被外界解讀為，如果收購不成，可能會拋售股票。
美國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商學院張慶全教授對作者表示，面對敵意收購，董事會仍有多種應對辦法。首先，董事會可以對買方戰略和出價進行投票否決；其次，還可以引入「毒丸計劃」，通過稀釋股權的方法降低敵意買方對公司的股權比例。
而攻方馬斯克則現身加拿大的TED論壇。在該論壇接受採訪時，他提及自己購買推特的意圖並不是為了賺錢：「我覺得，擁有一個最大程度信任和廣泛包容的公共平臺對文明的未來極為重要，我根本不在乎經濟賬。」他認為增加平臺信任的途徑，是算法開源。
當被問及外界對於全球首富掌控重要媒體平臺是否權力過大時，馬斯克點名Meta的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為自己辯護：「他已經擁有臉書、Instagram 和 WhatsApp。」他表示，通過算法開源，他自己不會去更改編輯其他任何人的推文。
他同時表示，雖然自己有資金能力買下推特，但是更希望在證券法規定範圍內保留更多的股東，而不是一個人吃下所有的股份。
但推特的其他主要股東似乎另有想法。
自稱是推特最大股東之一的沙特王室阿爾瓦利德·本·塔拉勒 ( Alwaleed bin Talal ) 通過推文公開表示，「我不認為提議的要約接近推特的內在價值。」 美國證監會的一份文件顯示，塔拉勒通過Kingdom holding company持有推特5.2%的股份。彭博社估計，他目前的持股比例約為4.4%。
另一重要股東共同基金領航也在增持推特股份。4 月 8 日的財務文件顯示，領航已經持有推特8240萬股股票，意味着它或許已經超過馬斯克，成為推特最大股東。領航其實並未在推特上進行個股押注，它往往通過指數基金進行投資，因此在涉及公司戰略的投票中，通常站在管理層一方。
券商Jefferies股票分析師Brent Thill在接受外媒採訪時表示，他判斷推特董事會希望提出要約的是一家公司，而不是個人，比如曾經對推特感興趣的Saleforces，或者正在通過動視暴雪從企業業務切入消費業務的微軟。「但我懷疑，現在監管方是否允許如此大規模的企業併購。」他同時預計，推特董事會判定馬斯克出價過低，「60美元每股以上才是合適的價格」。
當被問及如果董事會拒絕收購提議是否有其他計劃時，馬斯克在論壇上公開表態稱，有「計劃B」，但並未透露具體方案。
馬斯克能否用「鈔能力」換來平臺控制權，還尚未可知，但他的此番「秀肌肉」正在換來更大的流量。截至發稿，馬斯克曬出自己收購報價的推文已經獲得13萬轉發，77萬點贊和7萬評論。在回覆留言中，不僅有特斯拉用户將特斯拉和推特商標合併的「梗圖」，有美國國會議員候選人藉機表達對自由言論的支持，還有加密貨幣狗狗幣擁躉的喝彩。
孫宇晨在推文中聲稱要以60美元每股收購推特
深諳流量密碼的孫宇晨也未缺席。他在馬斯克的報價推文後留言，自稱願意出價60美元每股，比馬斯克的出價更高。
編輯/iris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