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威爾早就準備好奮力反抗特朗普的解僱威脅,對鮑威爾來說,史無前例的法律攤牌是勢在必行的,而且他可能還要自掏腰包。
有「聯儲局傳聲筒」之稱的華爾街日報著名記者Nick Timiraos最新撰文稱,六年前,當特朗普提出解除聯儲局主席鮑威爾的職務時,鮑威爾已經做好了上法庭的準備。如果這種情況再次發生,他可能不得不自己支付法律費用去反抗。以下是文章的更多內容。
早在2018年,當心灰意冷的特朗普在利率爭議中調侃要解除鮑威爾的職務時,聯儲局領導人私下準備好了緊急情況下的應對措施:向總統提出法律挑戰,以捍衛聯儲局的完整性。
據熟悉內情的人士透露,鮑威爾曾對時任財政部長姆努欽表示,如果總統要求解除他的職務,他將奮起抗爭。特朗普對聯儲局違揹他的意願提高利率感到不滿。對鮑威爾來說,法律攤牌的不光彩前景是勢在必行的,而且他可能還要自掏腰包,目的是保持未來聯儲局主席的任職能力不因政策爭議而被威脅。
六年後,特朗普重返白宮,而他與鮑威爾之間充滿矛盾的關係這出沉寂已久的戲又重新上演。上週,當被問及如果被要求辭職他是否會辭職時,鮑威爾只回答了一個字:「不」。當被問及總統是否有權解僱他時,他也給出了同樣的回答。後來他被要求解釋他的理由。他做出了另一個簡短的回答:「法律不允許。」
鮑威爾曾是私募股權公司的高管,擁有法律學位。他毫不退縮的回答暴露了這樣一種前景:任何迫使鮑威爾在2026年任期結束前離開的企圖都可能在一場前所未有的法律戰中得到解決——就像聯儲局領導人多年前準備的那樣。
2004年至2017年擔任聯儲局總法律顧問的斯科特-阿爾瓦雷斯(Scott Alvarez)說:“如果總統在這一問題上取得成功,那就意味着未來的每一位主席都可能被總統隨意罷免。我不認爲這是鮑威爾希望開創的先例,這也是我認爲他會反抗的原因。這是一個重大的先例。”
可以肯定的是,鮑威爾和其他聯儲局高官都竭力避免對特朗普或大選發表任何挑釁性言論。鮑威爾一如既往地保持低調,沒有試圖公開提及自己的工作崗位的問題。上週,在回答反覆提出的這種假設性問題時,這個問題才再次成爲焦點。
而特朗普最近也沒有表示打算讓鮑威爾下臺。他在今年6月接受彭博新聞社採訪時說:「我會讓他繼續任職,尤其是如果我認爲他做得對的話。」
在這個問題上向特朗普提供過建議的人自己也不確定總統到底該怎麼做。有市場經驗的人建議不要撤換鮑威爾。斯科特-貝森特(Scott Bessent)是一位投資經理,目前是特朗普的顧問,他上個月建議特朗普宣佈他計劃選擇誰作爲鮑威爾的繼任者,這樣這位「影子」主席就可以試圖削弱鮑威爾,讓他成爲跛腳鴨。貝森特上週在接受採訪時說,基於最近對這一想法的批評,他認爲這一想法不再值得推行。
其他顧問則蠢蠢欲動,想方設法更直接地挑戰鮑威爾。他們認爲,聯儲局及其在華盛頓和華爾街的支持者對聯儲局獨立性的迷信已經達到了憲法法律所不支持的程度,而且對經濟不利。
在鮑威爾上週暗示他將反對任何解職後數小時,參議員邁克-李(Mike Lee,猶他州共和黨人)在一篇新聞報道中發表評論,建議聯儲局應向白宮負責。他在X上寫道:「這又是一個我們應該#終結聯儲局#的理由。」
在第二任總統任期內,特朗普與聯儲局的關係面臨兩個重要方面的變化。
首先,特朗普沒有那麼多機會立即在整個機構中打上自己的印記。
在他的第一個總統任期內,他能夠在上任第一年內填補七人理事會中的五個空缺。現在,聯儲局理事會已無空缺,未來兩年也只有一個席位空缺。
其次,在聯儲局尚未結束通脹之戰的情況下,現在就試圖解除聯儲局主席的職務,對市場的干擾會比他第一任期時更大,因爲當時的通脹率之低是可以預見的。
由聯儲局設定的短期利率和由更廣泛力量驅動的長期利率現在都比特朗普第一任期時高得多。特朗普曾多次承諾要降低通脹和利率。「通脹,記住,它是國家的剋星,」特朗普5月在被問及高借貸成本時說。「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不過,如果新政策激起聯儲局內部對通脹的擔憂,通脹波動加劇可能會增加聯儲局與特朗普白宮之間發生衝突的可能性。例如,如果以赤字爲資金來源的減稅政策或新一輪關稅導致投資者對通脹預期升溫,聯儲局可能會將利率維持在高於預期的水平。
特朗普還繼承了一個更加嚴峻的財政背景,財政部將在未來數年滾動償還以更低利率借入的數萬億美元債務。與人合著聯儲局獨立史的投資經理馬克-斯賓德爾(Mark Spindel)說:「特朗普能對聯儲局做什麼,這裏有一個最終的管理者,那就是市場。」
摩根大通首席美國經濟學家邁克爾-費羅利(Michael Feroli)說,如果特朗普試圖推翻鮑威爾,市場的反應將「非常糟糕」。一些分析師認爲,最近幾周債券收益率的上升反映了對特朗普第二個任期內赤字推動經濟增長的預期。他說:「如果這與誰將掌管聯儲局的不確定性相互作用,你可能會遇到一些非常棘手的問題。」
自20世紀70年代的高通脹以來,聯儲局一直在維護其制定貨幣政策的獨立性,以便在制定利率時着眼於經濟的長期利益。央行的獨立性還能使政治家免於爲遏制通脹而採取的不受歡迎的措施背黑鍋。
2012年,奧巴馬讓鮑威爾進入聯儲局理事會,2018年,特朗普任命鮑威爾領導聯儲局。2022年,拜登總統再次任命鮑威爾爲聯儲局主席,任期四年,80名參議員投票通過了對他的任命。他的現任主席任期至2026年5月。他在理事會還有一個14年的單獨任期,將於2028年初結束。
特朗普曾多次表示,他有權解僱鮑威爾,但他也承認法律對此並不明確。特朗普上個月在芝加哥經濟俱樂部(Economic Club of Chicago)提到他的第一個任期時說:「我曾威脅要解僱他。但有一個問題,我是否可以這樣做?」
在特朗普的第一個任期內,當他的顧問告訴他不能解僱鮑威爾之後,特朗普在一次電話中對鮑威爾說:「我想我只能和你在一起了。」幾個月後,特朗普提出了給鮑威爾降職、提名另一位聯儲局理事擔任主席的想法。
在某些方面,鮑威爾上週的言論並不引人注目,因爲他在五年前就說過同樣的話。
「如果你今天或明天接到總統的電話,他說『我要解僱你,收拾一下,該走了』,你會怎麼做?」一位立法者在2019年作證時問鮑威爾。「嗯,我當然不會那麼做,」鮑威爾回答道。「我的回答是,不會走。」
出於對聯儲局和繼任者的責任,他私下裏也堅持同樣的觀點。他說:「在我任期結束之前,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永遠不會、永遠不會自願離開這份工作。無論如何都不會,」他對當年的一位訪客說。「除了死亡之外,我絲毫不會想到有什麼情況會讓我無法完成任期。」
聯儲局領導層曾決定,如果鮑威爾作爲聯儲局主席的地位受到質疑,央行的獨立利率制定機構——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將召開會議,立即重新選舉鮑威爾爲主席。FOMC由聯儲局駐華盛頓的七位理事和來自12家地區聯儲的輪值主席組成,這些地區聯儲都是準私營機構。聯儲局的地區聯儲主席不是由總統任命的,而是由地區聯儲理事任命的,這些理事一般都是當地企業或非營利機構的高管。FOMC在每年的第一次會議上選舉自己的主席。
結果是,試圖罷免鮑威爾不會帶來什麼實際好處,因爲鮑威爾可能會繼續領導該機構,直到任何訴訟得到解決,而這可能會超過鮑威爾的任期。
聯儲局前總法律顧問阿爾瓦雷斯說,他認爲鮑威爾會在有關此事的法律挑戰中獲勝,部分原因是起草和修訂聯儲局創建法的立法者反覆辯論並決定不納入允許總統隨意解除主席職務的條款。
聯儲局的七位理事由總統任命,任期14年。他們必須得到參議院的確認。法律規定,他們只能因故被免職,法院將其解釋爲瀆職或失職。另一項法律允許總統從七位理事中指定一位擔任聯儲主席,任期四年,也須經參議院確認。對於是否適用同樣的解職標準,該法律未作規定。
阿爾瓦雷斯說:“鮑威爾在四年任期結束前不能降職的論點非常有力。”此外,最高法院大法官Brett Kavanaugh和Samuel Alito在過去十年的不同意見中都表示,他們認爲央行在聯邦監管機構中是獨一無二的。
由於尚不清楚聯儲局本身是否有資格對鮑威爾的免職提出異議,因此任何法律訴訟都可能需要由鮑威爾買單。
鮑威爾表示,他更廣泛的目標是通過專注於嚴謹的循證分析,維護一個超越分裂政治的聯儲局。他在今年3月表示:「我覺得自己對這個機構負有責任和義務。」 今年春天,鮑威爾駁斥了人們對聯儲局獨立性可能受到挑戰的擔憂。
在特朗普的第一個任期內,參議院共和黨人經常採取行動維護聯儲局的自主權,挫敗了確認幾位他們認爲不合格候選人的企圖。一些在聯儲局監督委員會任職的共和黨議員今年春天表示,如果特朗普試圖改變聯儲局的自主權,他們會感到擔憂。
參議員Thom Tillis(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人)今年早些時候說:「我必須考慮聯儲局未來50年的發展,而不是未來4年,獨立性非常重要。」
投資經理斯賓德爾想知道,在特朗普的第二個任期內,聯儲局的獨立性是否會得到參議員們同樣的維護。他說:「特朗普2.0的一部分將是弄清行政權力的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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